炎之蜃气楼 幕末篇 之二
狮子疾走
作者:桑原水菜
翻译:寒食
*
二、红色手臂
下着雨的清晨,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还是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似乎已经进入了梅雨期。
“你说校仓的病情吗……还没有痊愈呢。”
对玄关前来自藩邸的使者这么回答的,是这间疗养所的医生.宇井秀作。五十五岁开外,头发脱落得只剩耳朵附近还残留少许,就索性剃光了。相对的大概是补偿一样,眉毛很长,浓密的胡子从下巴开始向两边延伸,看着像是哪里来的和尚。
“来探病的吗?啊啊,真不巧,因为校仓得的是传染病,好转之前,谁都不见比较好吧,越前的父母知道了也会担心的,还是安心留在这里养病吧。”
接受了医生的说辞,藩邸来的使者回去了。
宇井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的……。越来越难解释了。可以的话,能偶尔给我演个像样的病人吗,平次郎。”
里头出现的,是名为校仓平次郎忠臣的直江信纲。还挂着束衣袖的带子,站在厨房里。
“粥已经熬好了。宇井医生。”
“别说的那么若无其事的……。哪里还有像你这样每晚都到天亮才回来的病人啊。”
用无奈的语气这么说着,宇井盛好粥回到客厅。一如既往的饭碗旁,爱吃的梅干和咸菜,整齐地摆在一起。
“作为一直过着独居生活的人倒是该感激你……。不不,该说的不是这个。”
像不倒翁一样的脸更加严肃起来,宇井说到——
“我就是个给越前侯手下藩士看病的医生,平次郎。没有多余的地方用来藏装病的藩士,你也差不多该回藩邸去了吧?”
“不,请让我再多留一段时日。”
直江端坐地说道。
“回藩邸的话,就无法自由行动了。”
嘛,确实如此。
只是一介下级藩士,无视藩命擅自留在京都,还想随意地行动,怎么想都不大现实。所以直江想出了这条计策。假装得病请这位医生让自己「住院」,就可以确保行动的自由了。对藩里就说是「容易传染他人的疾病」,而宇井则是最擅于治疗这种病的医生。时而会有藩邸派来的同僚前来探视,也都谢绝了会面。要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就装出重病患者的样子。
也正因为对方是宇井,这个方法才行得通。
“唉……欠了个麻烦的家伙人情。”
实际上,宇井有一些灵视能力。
即便看不见,京都也是片晃荡着难对付的怨灵的土地。宇井并不是直江他们那样掌握除灵术的人,但为迷失的灵祈冥福之类的帮助行为也干过不少。如此善举却适得其反,在即将被千年恶灵附体的危难之际,是直江出手《调伏》怨灵救下了他。
因为这样的机缘,宇井成了直江装病的同伙。
“然后呢?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还没有。”
直江略微打开走廊的防雨板,凝视顺着屋檐往下滴落的雨水。
“那个人在京都的消息,准确吗。”
在搜寻着景虎的行踪。
于侩子手景虎事件中再会,确认了他已经换生的事实,之后,景虎就隐匿了踪迹,再往后就联系不上了。
直江最后还是留在了京都。同僚都回越前了,而他没有离开。要是有心想留下的话,就这么让自己「失踪」也是可行的。没有舍弃作为越前藩士的立场,是因为无法轻率地斩断与松平春狱通信着的景虎之间的联系,这是原因之一。
再加上,现在的直江——校仓忠臣还有家人。
有着许多无法轻易舍弃的东西。
“要怎么找那个人,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想好。”
还没有具体的搜寻方法。如今大家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对于景虎目前处于那具宿体中的现状,直江感到无计可施。尽管如此,不能就这么离开的想法,仍在驱使着他。
“我……该怎么做呢。”
还要继续大肆宣扬使命观,强迫景虎退治怨灵吗。
明明连自己,都快要将使命放弃了?
(……不对。我一次又一次地搬出使命来一一是因为,与那个人之间的联系,已经到了不这么做就无法维系的境地了)
也许就是这样的自己,把景虎逼到了绝境?
“咔嗒”,后门方向传来奇怪的声响。
紧接着咔嗒咔嗒地,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一样巨大的响动。直江和宇井赶到时,发现有个年轻男人倒在那里。
“喂,振作一点!”
粗略扫视了一番他的装扮,大概是个浪人。年纪尚轻,看起来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肩膀直到后背都负着伤,是刀伤吗。
“拿烧酒来,平次郎!”
宇井的手迅速开始处理伤口。突如其来的「急诊病人」在半刻钟后,躺在了里屋的被褥上,少年已经恢复了意识。
“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你是以前来过的那个牙痛患者吧。没记错的话,是箕轮的小吉吧。”
“我叫伊乃吉。”
“发生了什么事,被谁追着吗。”
名叫伊乃吉的年轻浪人,扭曲着脸露出不甘的表情,“是见回组”。见回组是与新选组并立的为了警备京都的御所而结成的幕府警卫团。与新选组由浪人构成不同,见回组是旗本的师徒组成的。
伊乃吉似乎被当成不逞浪人追捕着。
“呼。还好是见回组。要是换成新选组,让敌人负伤逃走按照局中法度可是要切腹谢罪的,绝对逃不掉。”
幸而是轻伤,缝个十几针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对着回药房拿药的宇井,直江开口问他。
“是认识的人吗。”
“没错,大概一个月前,他在三条小桥附近牙痛发作蹲在地上时我正好路过,就带回来给他开了副止疼药。”
但是当时他身上没带药钱,说是先欠着等回了藩邸就取来……回去之后就音讯全无了。
“嘛,看上去像是无业的流浪武士,也没怎么指望他给药钱。”
“他说要回的藩是?”
宇井稍稍停顿了一会儿——
“土佐藩。”
直江沉默了。
“或许是脱藩的浪人吧。”
“我不知道,但是看他的衣着,不像是正经藩士。”
破破烂烂的裤子,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梳过的乱发,会被见回组当作不逞浪人也不是没道理的。
“听说长州人被驱逐出京都以来,土佐的勤王志士处境凄惨,率领土佐勤王党的武市瑞山也被捕入狱。”
过去曾与长州共为勤王的魁首,在京都卷起攘夷旋风的土佐藩,也随着时势的推移急剧地改变了态度。藩论较之幕府逐渐向公武合体的方向转变,藩内也开始了对勤王派的肃清。
“真惨啊。”
“是啊。那位大人(土佐藩藩主山内容堂)也是,在勤王和佐幕之间摇摆不定……关注形势的人都在背后议论。而且还听说勤王党的武市瑞山,是自长宗我部之后的家臣——也就是乡士出身。土佐的志士大多都是乡士,那位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样吗。”
直江所在的越前福井藩也是政治敏感度很高的藩,但与土佐长州出身的志士一比,可以说作风要洒脱得多。土佐长州的志士呼声更加热切,意志也更为坚韧。
是什么在强烈地驱使着他们。
直江回到房间,在横趴于被褥上的伊乃吉枕边坐下。一副伤痕累累的样子,仔细一看倒是长得不错。嘴唇干燥,面容憔悴,眼神却十分有力。
“医生给你配止痛的药去了,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告诉我不必客气——”
伊乃吉用非常认真的眼神,盯着席子的某一个点。
一副思虑过度的神情。
“你是土佐的人吗?”
伊乃吉突然看向直江,瞬间警戒起他来。这个反应——
(果然是脱藩的浪人吗)
即便是这样也太年轻了,如此年轻就脱藩什么的。
脱藩,是背弃主君的行为。抛弃主君,可是大罪。
而他看起来并不具备相应的觉悟。
“你这家……不,你、你是医生的弟子吗。”
“我是越前福井藩的藩士校仓忠臣。目前,溜出了藩邸在医生身边帮忙。应该说是被窝藏在这里吧。”
“哈?”
“嗯……总之。”
说来话长。解释起来会更复杂,就当我是「未来的医生」吧。
“比起这个,你受到的伤真的只有那一处吗?”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最近,有没有觉得肩膀沉重发麻,或是烧灼一样的痛感。”
伊乃吉露出「这么说来」的眼神——
“白天倒没什么,太阳落山以后肩膀就怪怪的……。晚上也会因为这个醒过来。到了早晨又没事了。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是得了什么病吗”,直江用冷峻的目光朝向这么问着的伊乃吉,忽然缓和下来说到——
“应该是营养不良,没有好好地吃东西吧。治疗费我会替你付的,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
“怎、怎么能让素不相识的人为我做这么多。”
“没关系。让你这样皮包骨头的身体走出门去,我会受良心谴责的,安心接受吧。”
说完慷慨大方的话,直江消失在了隔壁的房间里。伊乃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也明白这间疗养所姑且是个安全的地方,便放松下来,枕上枕头,安心地闭上了眼。
然而离开他房间的直江,又露出了严峻的神情。直江担心的,不是刀伤也不是脱藩浪人的身份,而是别的东西。
“在想那双手的事吗。”
“医生。”
看样子宇井也注意到了。没错。
伊乃吉的肩膀上,负着一双人类的手。
而且没有身体,只是手。左右各一只,红色的一直延伸到肘部。就好像伊乃吉的肩膀上背着什么人一样的形态。
当然,不是活体。那是灵的手臂,死者之臂。
是只有直江他们那样的灵能力者可以看到的物种,伊乃吉自然没有发觉。
“那手臂是什么,平次郎。”
“不知道。但是,有种很危险的感觉。”
直江回头朝伊乃吉的房间看去。——红色的两只手臂。
到底,是谁的……?
*
京都,原本就是片容易产出灵的土地。
作为权力的中枢,能够轻易地聚集人类的各种念。负面的感情即使厌恶也会产生,然后积攒下来。
正因如此,京都引入了便于实行净化的体系,阴阳道便是其中之一。利用地形让恶念外流,可谓古人之智。
反复在宫中举行退魔术那样的消灾祈福的仪式,都是为了清除因人类恶念所带来的灾祸。密教输入以后,利用镇护国家的大法,将灾厄或恶灵这类事物清除的体系应运而生。
王城之都,也是催生多数怨灵的土壤。
一旦赋予土壤力量,不论多少怨灵都会活性化,这也是这片土地的棘手之处。
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京都怨灵的力量在逐渐增长。屡次流过的新鲜人血,给予了他们活力。这空气中的血腥气息。
侩子手景虎事件是因此而起。
还有这个伊乃吉亦是如此。
“会有点疼。”
对着来换药的直江,伊乃吉首次露出了笑脸。
“没关系,非常感谢,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三日睡的不错吧。”
“嗯,很久没有这么酣睡过了,每天不是睡在神社的地板就是桥底下。”
刀伤也顺利地愈合了,因为年轻所以伤也恢复得很快。然而问题在于——
(这双红色的手臂)
仍负在伊乃吉肩上。
直江一碰,就会引起强烈的排斥反应,让伊乃吉感到疼痛,只能先放着不去动它。那浓艳的鲜红,怎么看都不是纯洁的守护灵一类,像倒是拥有某种强大的怨恨、恶意或是执念,那类感情的灵体的一部分。
(令人在意的,是那双手臂上刻着的图案)
看上去像刺青,会是赌徒的手臂吗?尽管最初是这么猜测的,但又像是某处神社的神纹,画在护身符上当作记号的那种……。
(还是趁早《调伏》比较好)
实际上,趁着伊乃吉熟睡的时候,直江试着《调伏》过一次。
但是,没有成功。像是有什么来自外界的推力在阻挠《调伏》起效,认为《调伏》无法生效的直江,只好停下思考别的方法。
(附有诅咒的怨灵吗?难道是)
“……我在找我的兄长。”
毫无预兆地,伊乃吉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在疗养所里身心放松,心情多少也平静了下来。
“我的父亲是土佐勤王党的一员,不久前,作为武市瑞山先生的随从回到土佐……被抓进监狱,斩首了。”
直江睁大了眼睛。
“遭到处刑了吗,被藩主.山内容堂公……”
“是的。然而同为勤王党成员的兄长,并没有回来,脱藩以后留在京都,应该是潜伏在什么地方继续活动着。”
“你说你在找你兄长,是打算回土佐吗。”
“不,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母亲也因为父亲的处刑身心俱疲,就像要追随他一样,一个月后,患急病离世了。我得把父母的死讯告诉兄长,还有将父亲弥留之际的话传达给他。”
“……所以你也脱藩了?”
“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伊乃吉低头握紧自己的手指。
“我已经做好在京都作为勤王志士生存下去的觉悟。可以的话,想和兄长一起,为这个国家献出生命。土佐,已经不会再回去了。”
这份坚定的决心,直江也感受到了。
不过,就在他们说话这会儿,直江的眼睛也依然盯着伊乃吉肩上负着的红色手臂。
“……是吗。不过你看着像生了病的样子,暂时不要外出比较好。”
被那样凶恶的灵体黏上的人类,要是到处乱走可不大合适。
“生病了……。我吗?”
“是的。直到我们掌握它的治疗方法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
“没有那种时间了,兄长他们已经要起义……!”
你说什么,直江瞪大眼睛。伊乃吉因为「说了多余的话」而捂住了口。
“起义是怎么回事。”
“不,不能说。”
“潜伏志士打算掀起什么事端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
伊乃吉说着钻进了被褥。直江无声地沉思着,随即开口说到——
“我明白了。我有相关的熟人,可以通过他替你去找兄长。”
“真、真的吗。”
“所以你就不要外出了,呆在这里,可以吧。”
*
有位处理与这双手的「现象」有关的专业人士。
直江与在伏见的色部胜长取得了联络。胜长还是惯常的僧人打扮,在诸国巡游。通晓世情的胜长,在勤王派和佐幕派中都交游甚广,并且不偏向任何一方,扮演着引见人和人的重要中介者角色,每日东奔西走。
幸而胜长此时还在伏见停留。收到直江去信的胜长赶到疗养所,已经是翌日的午后了。
“原来如此,这个「肩膀」吗。”
露出上身的伊乃吉的双肩上,背负着两只红色的手臂。
尚未经过触诊,僧人打扮的男人只是看着,就察觉到了「症结」所在。
“请问……病情那么糟糕吗。”
伊乃吉肩上,慢慢开始现出像是红色手印的的痕迹,痛感也倍增。眉头深锁着凑近观察的胜长,放下了抱起的胳膊——
“不,有药就能治好,只是等这药送到,大概需要十天时间。”
“这样吗。啊,但是药费。”
“没关系,等你出人头地以后再付就好。”
胜长露出爽朗的笑容,对此毫不在意。
诊察终了,回到直江他们跟前的胜长,再次露出严肃的神情。
“和我预想的一样。听你说的时候,就觉得,难不成是——”
“是什么。”
“「红色手臂」。仅仅这半年,就见了不少。”
根据胜长的说法,这是如同流行病一般开始扩散的灵异现象。
尤其是在这个京都见过许多,伴随着尊攘活动的再度活跃,数量也在增长。
“麻烦的是,被那个「红色手臂」附上的人,一个月……到三个月以内必定会丧命。”
“那伊乃吉也……”
“放着不管的话,是那样。”
胜长似乎已经见过几起相同的「病例」了。
“……《调伏》不起作用,胜长。”
“是的,我明白。那双手上刺青一样的图案,是那具灵体被施加诅咒的证明。我也试着调查过,刻在灵体手臂上的图案,和土御门神道有所牵连的咒术师使用的灵符非常相似。”
土御门?直江反问道,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土御门,是阴阳道的本家.安倍晴明一族受朝廷所赐的称号,他们在朝中长期司掌着阴阳道。安倍一族,为了躲避应仁之乱的战火曾一度离开京都,移居奥州。后来,回到京都将阴阳道的整个体系理论化统合在一起,土御门神道由此诞生。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朝廷也牵涉其中。”
“……不,这样推论太武断了。我试着详细调查过,发现符咒图案的严密程度不一致,看上去像是分支派系的特征。应该是从土御门派生出的,或者是受到它影响的某些人。”
听了胜长的话,直江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利用灵体实施的,诅咒……吗”
但是,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是什么人。
为了什么这么做。
“总之,必须得对那具灵体做点什么。我认识的人里,有个精通阴阳道的咒术师。去那个人那里,应该能拿到些可以消除诅咒的灵符,诅咒消除以后就能用《调伏》了,走吧。”
*
外头已经迎来了日落,走着走着天色就暗了。点亮了提灯的火,总算走到了喧闹的袛园附近。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咒术师吗。”
“就在前面,八坂神社的尽头。”
袛园巷子里的宴会正进行到高潮,二楼时不时传出三味线和唱曲子的声音。没有余裕去领略个中风雅的直江,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很想知道,在那盏灯火深处喝酒的,是怎样一群人。
“你怎么还留在京都。”
冷不防地被走在前面的胜长这么问着,直江回过神来。
“我记得,你不是常驻在京都的吧?不是说偶尔才会因为藩命过来吗,怎么没回越前?”
“……。看着京都当下的样子,实在无法归去,作为夜叉众的一员。”
“为了退治怨灵吗。”
“……”
“真是如此吗?”
胜长对直江留下的理由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吧。要不是在那个侩子手景虎事件中,与景虎再度相会,直江也不会特意留在这片棘手的土地上。然而直江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恶念如此汹涌溢出的土地,怨灵必然会活性化,无法容许原本就杀伐甚重的京都,因为这些怨灵,有更多人流血死去。”
“人们杀意横生,也有这些恶念的原因。”
胜长一边用锡杖的尖端杵着路面,一边说道。
“杀伐沉积出恶念,恶念催生杀伐,是种恶性循环。志士们从城镇消失,看上去是安定了少许,反过来也可以说是躲在暗地里隐而不发。”
锡杖戳向路面之际,直江看到有尘埃一样的黑烟升起。时而会有弱小的杂灵发出“咿啊”的悲鸣,痛苦地翻滚。确实在逐渐活化。
“正因如此,宫中才每日都举行着净化这些东西的仪式吧,害怕那些东西化出实体。要说天皇的居所才是这乱世漩涡的中心也不为过。”
“确实如此。”
“像攘夷派公卿被赶离京都那时候一样,宫中也是一片混乱。”
京都的怨灵镇护原本也该是禁宫的工作,然而却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看看这个城镇的灵气之恶就能明白了。
“我们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对症下药,退治出现的怨灵,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那个人或许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锡杖又敲击了一次地面,胜长回过头。
直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我们能做的,无论何时都只有对症下药,只能是将出现在眼前的怨灵《调伏》。虽说究其根源那种事无法办到,但这份忧虑并没有错。”
“直江。”
“我们是死人。死人本不该「活着」,景虎为了告诫自己这一点,主动地牵扯进死者的成因,而疏远了我们。但那也是白费力气。”
用力握紧拳头,直江像在对自己说着——
“那样不管过去多久,我们的使命都无法终结,没有终点。只要人类没有灭亡,怨灵就会诞生,我们的使命……!”
“——喂喂,在那种地方聊什么聊得那么起劲呢。”
上方传来似曾相识的轻佻语气,直江与胜长不由自主地抬头朝声源望去。看似袛园妓馆的二楼窗边,一个穿着西服的短发男人,正低头看着他们。
“哟,直江和色部老叔。”
“安……”
令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声音。
“安田长秀!”
短发的年轻男子,单手拿着酒杯无声地笑着。
*
“还留在京都呢,我以为你已经回越前了。”
在二楼房间等候他们的长秀,枕在艺伎的膝盖上横躺着,周围更有数名艺伎随侍,大闹了一场的痕迹还清清楚楚地残留着。看到一直站着发愣的直江和胜长——
“还剃着月代啊,直江。还是那么一本正经地,留着过时的发型哪。”
“废话少说。”
“混得不错嘛,你才是,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做生意啊。有个想要异国军舰的官员,介绍了这家店给我。”
“哪里有什么官员。”
“已经回去了,接下来是玩乐的时间。”
“喂,我们可没闲工夫,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说着“真是冷淡啊”的长秀随意地坐直了身体,对相熟的艺伎轻轻打了个招呼,艺伎们会意后站起身,衣服下摆簌簌地拖过地面,退出房间。屋中只余夜叉众三人。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的话,应该也已经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吧。”
“打探到什么?”
“勤王咒术师的事。”
直江和胜长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长秀拿着酒壶往杯子里倒酒——
“单单这两个月间,我们的朝廷要员就有好几位,谜一般地暴毙身亡。既不是毒杀也不是刺杀,心脏突然停跳就死了,几乎都在传他们是被咒杀的。”
“咒杀……。死的都是幕府的人吗。”
“不只是幕府,还有萨摩、会津和土佐的人。嘛,牺牲者都是被称作公武合体派的那群家伙呢。”
“真的是咒杀?会不会是什么偶然。”
“也有这个可能。害怕招来攘夷志士的怨恨,就随口说是被诅咒了。但其中有几件看来,确定就是咒杀。”
“有什么根据吗。”
“这东西”,长秀从西装裤后袋里掏出一张折起的纸给他们看。
“在死去的人家里发现了这玩意儿。”
“这是什么,鸟?”
“是式神。”
直江和胜长表情严肃起来,转头看向长秀。长秀将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倒进杯子,品尝似的缓缓喝尽——
“是阴阳道使用的式神。嘛,会留下这种证据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阴阳师,显然是什么人在咒杀时留下了痕迹。萨摩那些家伙开始也没当回事儿,死了不少人才发觉到事情的严重。总之——”
这是场出色的暗杀,新手犯下的天诛。
然而,刺客却留下了他是在远离现场的地方准确杀死目标的证据。
“一开始就请来了和尚,请来了神主,在萨摩藩众中引起了大骚动,再怎样钉紧大门都防备不了也难怪他们那么紧张。”
“所以你才在搜寻咒杀者吗。”
“嘛,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要是能找出他,萨摩藩就会成为我的大主顾买走大批的武器吧。”
还真像是长秀会做的事,到底和直江他们不同,不是那种不计较得失一头扎进麻烦堆里的男人。
“你们,知道点什么吗?”
胜长沉默了片刻,凝视着驱使式神的灵符。式神,是阴阳道的施术者使用的使役神,在密教中是护法童子一般的存在。对使用者而言,鸟、虫、动物、人型,任何形态都可以化成。
“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联系,但也不是全无线索。也许能打听出什么,这东西能借我一用吗,长秀,正好我们也有一些在意的地方想去确认一下。”
胜长这么说着,把附在伊乃吉身上的「红色手臂」的事也告诉了他。是能看得出有土御门系诅咒痕迹的灵体,双方的共通点就是跟「阴阳道」有瓜葛。
“阴阳师之中出现了让勤王派势力复苏的家伙吗,或者是收了钱接受攘夷派委托的阴阳师。不管怎么说,如此精准确实不像是「天诛」。”
“在京都活动艰难的勤王派,盯上了咒术师吗。”
“切,真是的。奇怪的家伙,硬是牵扯进来搅混水。”
说起来那些想法实际的志士们,定然是把「咒杀」当作倒幕的有效手段了。
因为有了成功的例子,所以他们意识到了「这一行」的价值,是那样吗。
“但是,仔细想想这可是非常危险的做法啊。”
胜长面色严肃地低声说道。
“在远处将阻挠者杀害,这样一来,用咒杀一口气扭转政局也是可能的。至今为止的天诛倒算不上什么,即便不进入江户和禁宫,也能准确地清除妨碍者。一桥德川家也好将军也好,若能把要员全部杀死,幕府的支柱转眼就会倾塌。”
并且,仅靠存在咒杀的传闻,被咒杀的一方(也就是萨摩和会津),也难以对勤王派出手。轻举妄动的话,会招来自身的毁灭,结果就因为恐惧而裹足不前了吧。
勤王方面,不用战斗局势就能逆转,胜利也就唾手可得了。
“只是有这个传言,就足够造成威慑了吧……”
直江单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喂喂,这样下去长州幕府建成的那天,可别不忍直视哦。”
“嘛,某人会举手欢呼的吧。”
三人心中想起的,是勤王派的柿崎晴家。
要怎么做?胜长问道。直江已经得出了答案。
“咒杀的牺牲者出现并成为怨灵的话,麻烦的可是我们。若是情况属实,找出施咒者阻止他比较好吧。”
“哈哈,你是支持公武合体的越前藩的人,让勤王派胜利了会很为难的吧。”
“无关政治。”
直江干脆地否定了。事实上,藩是支持勤王还是佐幕,对直江而言都无所谓。
“总之先出发吧,色部,去见见那个八坂的咒术师。”
将要离开之际,楼下猛然响起巨大的响声,艺伎们发出了悲鸣。直江他们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赶到的时候,玄关倒着一个女人。三味线弹奏者装扮的女性,身上布满了伤痕。“喂,醒醒?”直江抱起她大声喊道。
“!……你是!”
对这张脸有印象,后面赶来的长秀叫道。
“这不是晴家吗!发生了什么!”
束起的头发散开了,浑身沾满泥土,而且衣服上到处是锐利的割痕,看得出来身负刀伤。似乎是知道长秀在这里才逃进来的。
“呜…………”
“喂,谁在追你,是什么人干的!”
晴家用微弱的气息,低声说着话。直江将耳朵凑过去——
“景虎……?你刚刚是不是说了景虎大人的名字!”
“喂,晴家!”
说完那句话,晴家就力竭一般,在直江的手臂中失去了意识。
*
晴家昏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为了照看她留下的,是长秀和直江。说了这里交给他俩后,胜长前往了八坂的咒术师所在之处。晴家躺在屋里备好的被褥上,接受被匆忙叫来的宇井医生的治疗。身上的伤痕有二十处,被割伤的白色肌肤令人目不忍视。
“刀伤还很奇怪,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空气割伤了一样。”
“是景虎干的吧。”
长秀也露出了极为不快的表情。
“勤王和佐幕终究还是开始自相残杀了。真是,说什么三百年的牵绊啊,看吧,不管有没有三百年的情分,只要妨碍到他,就是这种下场。”
“不会的。”
直江马上否定了他。
“那个人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他不是那种只因为佐幕和勤王的对立,就亲手杀害同伴的人。”
“谁知道呢。”
长秀表示极度怀疑,像外国人一样耸了耸肩。晴家还继续昏睡着,也无法向她打听出事实的真相。
(景虎大人就在附近,果然还留在京都)
与跟长州关系紧密的晴家接触过,果然是和大久保忠宽的密令有关的指示吗。接近勤王方面的人,像是在谋划着什么事。若是追踪晴家的动向,应该能找到她跟景虎接触的地方。
“找到他之后打算怎么办。”
“告诉他咒杀横行的事,劝服他回到作为夜叉众的使命当中。”
长秀突然用力抓住了直江的手腕。
“……别去,别让他知道这些事。”
“为什么。”
“那家伙是纯粹的佐幕派,别告诉他,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
“你在说什么,你不也是为萨摩做事的吗,现在可不是计较利益得失的时候吧。”
“不是这个原因——。那家伙是佐幕派的事——”
讲到这里长秀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很有可能会让佐幕派那些家伙,以利用来自敌人的咒杀,将诅咒返还回去……的名义,解除咒杀的禁令。”
要是贸然让景虎知道了这些事,以此为借口,说不定会让表世界人类无法取得的武器被正式解禁,那样就会将咒术师们也卷入这场咒杀战争。
一无所知的表世界人类只会一笑而过地表示“说什么蠢话呢”。认为不可能则是因为,他们已经完全沉湎于诅咒和怨念这样的东西交相四起的地下世界多年了。
“你觉得景虎大人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直江,你太信任那家伙了。”
要是之前的景虎也就算了,如今立场可不同了。若是他比起上杉夜叉众的使命,更优先与大久保忠宽的约定,也不是不可能。
“别去管景虎的事了,就像他跟你说过的那样,直到时代变化为止,什么都别去干扰他比较好。”
“直到时代变化为止,吗。”
直江只能郁结地叹着气。时代要变化成什么样,才能从对立中被解放出来呢。景虎是已经预见到那样的结局,才选择跟在大久保忠宽身边的吗。
“若是光等着那一天到来,或许会再度失去那个人……”
俯视着昏睡中的晴家,直江愈发焦躁,就在这时。
明明没有风,行灯的火却突然熄灭了。耳朵仿佛听见了远处的动静,紧接着眼前开始摇晃,响起高亢的耳鸣声。感觉到周围气压的急剧下降,下意识捂住耳朵的直江和长秀,本能地警戒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
邪气吗。这是,有什么强大的灵要出现的前兆。
“那是……”
背朝壁龛,伫立在青白色的光团之中,像尾巴极长的鸟类一样……
“不妙……是式神!”
话音未落,汇集在一起的风刃,就朝两人袭去。
榻榻米被切开,木框糊纸的门窗四分五裂。直江和长秀蹲下身张开护身波将两人围起。猛烈的攻击,来自凶暴式神的攻击。
“混蛋!”
长秀用念回击,但被反弹了回来。
“我来困住它,长秀!”
直江张开结界,尝试着封锁式神。要想查明施咒者的所在,关键是抓住式神。直江按计划用念作出鸟笼般的结界。
“抓到了!”
“来了哦!”
长秀结起毘沙门天的手印,诵出真言——
“南无刀八毘沙门天,赐予我正义之弓——惩伏之矢!恶鬼惩伏!”
掌中生出的光球上下延伸出弓的形态,双指拉动中央残留的红色火团,化作一支箭。长秀用弓箭瞄准式神,一口气射出。
箭矢准确地射穿了式神的心脏。
轻轻滚落在地的鸟,变回了纸折的形态。
“这是……”
将之捡起的长秀,发现折纸上有着似曾相识的特征。
“是一样的东西,跟杀了萨摩人的那只一样。”
是同种类型的式神。
“想要除掉我们吗……?”
*
另一方面,色部胜长造访了「八坂的咒术师」。
此处与夜晚繁华的袛园截然不同,街道上悄然无声。将店开在东山三十六峰山脚下的咒术师,是名女性。是个年龄四十出头,颇为色气的女性。垂直的长发自肩部汇成一束,红色的里衣露了出来,衣服散漫地搭拉着,像是妖媚的游女一般。
“好久不见啊,胜元。来京都了呀?”
“是啊,你也还是老样子。生意怎么样。”
“在这种时期,完全没人来呢。”
说着耸了耸肩。她的名字,叫抚子。但也不是本名,做生意用的名字。
“我是专门做恋爱生意的,这世道人心惶惶,圣洁的恋爱之神什么的,都感到害怕逃走了,一点生意都没有呢。”
“什么「圣洁」,你信奉的是纠缠不清的爱欲神吧。”
“说什么呢。比起这个胜元,这么晚了过来也就是说,你终于明白我的心意了吗?今晚就留在我这里如何?”
抛开妖艳诱人的抚子不管,胜长拿出一只折纸放在她眼前。
从长秀那里要来的,咒杀了萨摩要员的式神。
“对这东西有什么印象吗。”
抚子拿在手中十分认真地看着。
“式神。”
“对,我在找操纵它的施咒者。”
还有,附身伊乃吉的「红色手臂」的事也向她说明了。递过去的半张纸上,照着画下了「红色手臂」上刻着的咒符一样的图案。
安静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的抚子,叹了口气。
“真是讨厌啊,胜元。你拿着个相当棘手的东西呢。”
“棘手?”
“虽然非常不想牵扯进去……算了,就告诉你吧,这是迦具土流派使用的式神。”
“迦具土?”
“可以说是土御门的模仿者吧。原本是安倍的支流派生出的阴阳师集团,和地位高贵的土御门不一样,因为都是些身份低微的公家人,所以在武家和庶民中被广泛适用。不过,能使用迦具土流的咒术师,应该已经不在京都了。”
“不在京都?那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呢,抚子冲他耸了耸肩,声音突然小下去——
“……那个,胜元。那里据说是专门承接咒杀委托的,我的同伴之间都在传,和迦具土走得太近会遭到反噬,还是不要跟扯上关系比较好,对于他们的事,不要谈起也不要去打听。而且,听说很久以前,他们插手过贪得无厌的黑心买卖,遭到了猛烈的反噬,现在大家都已经绝口不提了。”
反噬是指,施行诅咒必然会带回的咒术的反噬,诅咒他人自己必定也会遭到反噬。所以不能滥用诅咒,这也是我们这行不成文的规矩。
“也就是说,那个本该消亡的迦具土流的后继者,还活着?”
“只能这样认为了。”
“那么,「红色手臂」的事?”
抚子露出越来越苦恼的表情。
她也知道「红色手臂」在京都像流行病一样扩散的事。
“看到那个咒符,我就想起来了。迦具土流里,有把死人的灵当作式神使用的叫做死相之术的禁术。”
“……死相术?”
“饲养死灵并操纵它,书上是这么写着的,把死灵装进壶里当式神一样驯养的禁忌之术。”
胜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死灵操纵术。竟然存在这种术法。
迦具土流令同为阴阳师的伙伴都避之不及的原因,就是这个死灵操纵术。把已死的魂灵当作自己的使役灵来驯服,培养成咒杀用的式神。
“十分骇人的术式呢。”
“我也没实际见到过,但看过迦具土流的符,总有种,两者之间关联紧密的感觉。”
“那么,那个式神和「红色手臂」,会是同一个人所为吗。”
“现在还没法下结论呢”,抚子苦笑道。
“……关于迦具土的事,有个比我更了解的人,要听听他的说法吗?”
顺利的话,或许还能认识一下和迦具土流有关联的人,胜长坦率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问题是,附在伊乃吉身上的「红色手臂」——”
“两三日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抚子凝视着从胜长那里得到的半张纸上描绘着的咒符——
“胜元你想要的,是让这张咒符无效化的东西吧。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吗?我会炼出令人满意的消除咒符,交给你的。我虽然是专做恋爱生意的,多少也学过点解毒方法。”
“真是可靠啊,就拜托你尽快了。”
“要不要顺便混点能掳获胜元真心的恋爱咒符进去呢。”
“那个就不必了。”
“坏心眼。”
被堵住话头的抚子戳了戳他。
*
离开咒术师.抚子的家,胜长沿着高台寺的围墙走着,开始朝长秀他们等待的袛园方向返回。
(将死灵驯养成式神,真是无畏啊)
胜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绷着脸,说起来活人任意驱使死人的行为,在夜叉众看来,也是必须最先否定的禁忌中的禁忌。
(那群家伙,站在了勤王那一边吗)
虽说再怎么被佐幕派逼到走投无路,也不该去染指这么可怕的诅咒。
(在这种情势下居然搞起了诅咒合战,开什么玩笑)
奋然前行的胜长,忽然止住了步伐。
前方蹲伏着个人影。
像是哪里来的浪人。是肚子疼吗,关心地问了一句,人影却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胜长感到诧异,本能地向后退去。
“是胜元阁下吗。”
说罢回过头来的浪人的肩膀上,缠着双「红色手臂」。胜长顿时停住了呼吸。
不好。
浪人拔出刀砍了过来。胜长躲开攻击,毫不疑迟地放出念。然而浪人竟连《护身波》也能使用,将念反弹了回来。不对,将之反弹回来的是那双「红色手臂」。「红色手臂」显然在操纵着这名浪人。
“可恶!”
浪人执拗地砍向他,胜长像风车一样转动锡杖来挡住攻势。黑暗中,刀刃击中锡杖散出火花,演变为一场激烈的攻防战。「红色手臂」则深深地咬入浪人的肩膀。
(这个「红色手臂」!不仅会杀死附身的对象,还会操纵他吗)
抓到过好几次《调伏》的机会,但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完全没有可趁之机,念被反弹了回来。论剑术胜长是无法应付的,剑术……?
“就是它了!”
胜长对准浪人手中的刀放出念。“铛”的一声响起,刀刃大幅卷曲的同时,浪人的剑脱手飞了出去,飞向不曾预料的方向。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胜长将锡杖的底端用力扎了过去。
锡杖准确无误地刺入浪人的胸口,只听见一句呻吟,浪人就这样倒在了路上。刺客总算倒下,胜长暂且松了口气。
(糟了)
脑中闪过了抚子的身影,自己被盯上也就是说……。
“抚子……!”
拼命地跑回她在八坂的家。冲进敞开的大门,胜长感受到了家中充满着的强大的黑暗诅咒气息。跃入眼帘的,是倒在地面上的抚子的身躯。
“抚子!喂——振作一点!抚子——”
感受到厨房深处有非人存在的黑暗灵气。胜长凝神看去,随即屏住了呼吸。
有两只眼睛,在看着他们。
没有身体。黑暗中,两只硕大的黑色眼睛,正盯着他们。
“你就是施咒者吗。”
抱起抚子的身体严密保护着,胜长问道。全身摇晃着愤怒的气焰,毫无破绽地慎重问到——
“报上名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两眼红的充血,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胜长,没有回答。
“打算成为勤王的刺客,用诅咒将佐幕派天诛吗。”
没有回应。对方只是死死盯着他。
“回答我,你的真身在什么地方!诅咒是最卑劣的行径,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一滴血也不愿意流,手也不想弄脏地,就打算实行天诛吗。开什么玩笑,做出这种卑鄙的举动,还想要自称是勤王志士,误解也该有个限度!”
胜长颤抖着双拳大喊道。
“我见过许多为了尊皇攘夷的目标用自己的身体在战斗、流血、拼上性命的人。在吉野山与幕府战斗而死去的天诛组就是如此……他们!为了信念赌上了自己生命!把自己的生命,比谁都更期盼活下去的生命投入战斗。诅咒什么的,你要是以为用这么卑鄙的方法就能实现维新回天的伟大事业,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是怨念。》
什么,胜长怒目圆瞪。刚才响起了男人的声音,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人的踪影。在这里的只有自己和抚子,也就是说——
那双眼吗。
《殒命志士的怨念,汇聚成诅咒,要让幕府和萨摩的恶人们尝尝天诛的滋味。这是死者的生命之力,灵魂之力。志士们的怒火会将萨摩的奸人杀尽。》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躲在什么地方,报上你的名字!”
然而问答只到此为止。充血的两只眼,紧接着就闭上了,像是溶入黑暗中一样消失了。家中满溢的沉重邪气,也像雾气一样消散。回过神来的胜长——
“喂,抚子!振作起来,睁开眼睛,抚子!”
摇晃着她的胜长,突然屏住了呼吸。
抚子纤细的双肩上——
缠着两只「红色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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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